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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罗浮 明末清初 · 王鸣雷
我生番禺若木东,桂树将攀擘芙蓉。
东望罗浮隔沧海,欲往游之未能从。
引领朱陵七万尺,招手仙人四百峰。
神尧洚洪水,二山合其中。
大禹疏凿还,元圭告成功。
东通至林屋,北通至岱宗。
地肺相勾连,无可与等同。
草木备灵气,鸟兽具奇踪。
我昔梦游蓬莱岛,亲见葛洪颜色好。
微笑呼来骑白龙,诸仙奏乐轩辕道。
公然独扣石楼门,三更日出层城早。
飞来蝴蝶大如箕,鸟皆五色文离离。
秦人晋洞汉时鹤,天鸡叫去还咿咿。
大石如梁亘湍水,下有竹虫篆其枝。
有叟坐弄钵盂月,北斗引我扪天池。
髣髴麻姑药市立,分明喑虎铁桥骑。
春风吹醒梅花梦,此身却在扶胥时。
回看沧海还历历,山灵绝不欺我力。
流水长闲睇白云,安得乘风生羽翼。
造化长存五岳心,远怀八荒想八极。
何当恣我烂漫游,竹杖直策飞云侧。
韦溪先生祠堂记 南宋 · 郑公鲤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二、《赤城集》卷九、光绪《仙居县志》卷五
宝祐乙卯春,同舍郎方一新葺乃祖韦溪先生祠堂,以书来告曰:「生民尊祖,礼无贵贱,反本始也。然亲有尽而报有终。在礼,小宗之制,由祢而上,至高祖四世而亲尽矣。四世亲尽,易世则祧。祧主既藏,不与祫事,报有终也。孝子慈孙,反始一念,或有不能安。抑尝深感历代儒先宗主道术,修明孔氏之业而不失其传者,各随名迹,所在建置祠宇,春秋舍菜,以诏将来,永为我祖,显显垂裕。若使追养继孝,过祧则止,反有愧。承学之士绵绵相续,舍菜先师,我心恻怛,谓报有终,其可乎?一新不肖,忝承祖祢。寅念先祖以经学鸣世,在绍兴间蔚为诸儒领袖,学者尊之,号曰韦溪先生。欲俾来裔瞻望厥祖,弥远弥光,乃即韦溪遗址,修葺祠宇,反始之义,永永无极。惟君久在辟雍,习闻诸先生绪论旧矣,愿为记之」。公鲤窃念先生之学,其时郎中张公布、待制黄公宜受业于门,亲见而知之者,故其言哀悼思永,真得其的。黄公云:「党禁三家后,潜心自六经」。三家则蜀学、洛学、朔学也。三家操尚虽殊,守正则一。自绍圣奸臣执政,发其私愤,尽谪三家入元祐党禁,专尚王氏学,用以取士,谓之新学。士趋私尚,以钓爵位,谓之时官。士习既变,士气亦靡,至建炎、绍兴中兴之初,而馀风未殄。惟先生志益固,守益坚,潜心六经,卓然屹立于众醉独醒之中,遂为东南学者表正之师。黄公发潜至矣,洞见渊源。张公云:「佛老韩攘斥,文章孔性天」。此皆亲炙函丈,精得心传,严于卫道,以开后学者也。先生遗像,家藏日远;二公遗语,传诵日新。且古者乡校释菜先师,犹永不忘,而况子孙继承遗绪,其可忘之乎?爰葺祠宇,以奉世祀宜也。或谓先生坚凝正守,与世寡谐,坎𡒄一官,老死不行其志,以是为恨。然心传道统,学为儒宗,群子弟接迹盛显,则先生济时行道之用,又岂终泯哉!姓名言行,登载县志,昭然可考,兹故不详。至若四世神主,合于韦溪祠宇,以为子孙训者,则自有永式云。
宿心上人房因赠 其二 清 · 李锴
五言律诗 押阳韵
射虎将军后,秋风弩蹶张。
如何明性觉,倏忽变行藏。
束缚悲余老,功能羡汝长。
玩花台不见,洒涕一凄凉(上人予伯高祖宁远伯裔玩花台宁远故居也)。
恭谒潜邸 明 · 孙承恩
五言律诗 押萧韵
肃穆瞻皇宇,岧峣切紫霄。
彤庭白昼静,桂寝瑞烟飘。
天启飞龙地,虹流诞圣朝。
万年徵往牒,四海戴神尧。
指石行 清 · 李锴
田盘山中尽玄砺,险怪离奇出思议。
柱师短杖惯冥搜,披葛扪萝亲指示。
玉指一双拄厓际,浑融雕琢真殊致。
夔魖辟易罔象藏,半天挥拂云霞坠。
或者牟尼初度时,此是当时第一义。
我来睇视心郁纡,良久摩挲古苍翠。
安得力士移置神尧阶,区别忠佞无隐怀。
三器歌 其二 书言府弩(涿鹿之韨得铜弩长四寸强高四寸弱阔二寸重一斤有奇色黝碧而泽考之宣和图谱弩为延光三年书言府作汉安帝即位之十九年也书言府者盖汉之武库随府有之如盾省是也) 清 · 李锴
押词韵第四部
横弓著臂肇为弩,用威天下章大武。
狼弧炯炯俯垂象,弦剡之义睽兼取。
参均九和法久备,岂曰琴氏传自楚。
双牙函郭机絭捷,蹶张未半势已怒。
黄閒白的争树绩,韩推蹊子推巨黍。
弩师授法不授器,此物沈沦半泥土。
精芒一朝韨底出,绿沈照眼谁能估。
呜呼弩兮弩兮慎自处,不须再入书言府,世有陈音当事汝。
黄公墓志铭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七、《昌谷集》卷一八
通判公墓有志铭,太府寺丞灏以族人之谊许论撰矣。未几,寺丞守漕广右,诏趣行甚亟,秉笔未竟,而通判公之葬,卜日已定,其势不能走数千里介以请,乃俾某述其大略,先纳诸圹。按南康军都昌县土塘黄氏,分派于江州湖口县之沙溪。自沙溪而下至通判公才六世,其族蕃衍,星居两郡者,不下十族,多者辄数十家。而土塘之族号为最盛,则公高祖居士拱实启之也。居士居乡有盛德,赀财百万,漫不以加意,赈穷恤乏,无所不尽其力。后有仿释氏之说,作龙华会以召天下。信士闻风而来,无不满意,倾囷倒廪不计也,人皆以居士称之,至于今未改。生子寘,能世其业,号小居士,为土塘族祖。小居士生子可,累荐试春官不第,教子诗礼,不使为科举碌碌计,后赠朝散大夫。大夫生汀州使君武,汀州生通判公。公讳瑰,字少苏,又字继苏,汀州之长子也。母封氏,封太恭人。初汀州有四方志,以奇节自许。当建炎中兴初,投匦论两河事宜,召问中书,即布衣授招讨司干办,赞大名军,与平剧贼。田知古招洺州叛人王江等,有奇功,荐于朝,未报去之。会李成寇江州,特自外奋入围城,又告急行在所。见谓过计,及遣兵往救,不及事,朝廷旰食,乃上书论军国利害,对执政慨慷愤发,为时论所服。高宗奇其才,授承务郎,知黄州黄冈县。历婺州义乌县丞,擢知郴州,又知汀州,与秦丞相不合,奉祠十馀年,不为屈。通判公初受遗泽,中乾道七年铨选,调德安府孝感县主簿。秩满,调光化军司理参军。以荐者改宣教郎,知江州德安县,通判江陵府。丁太恭人忧,服阕,授潮州通判。未赴,以疾自请,得主管台州崇道观。嘉泰二年十二月己未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七。官至朝奉郎。公赋性简淡,不事表襮。事父母为令子,处诸弟为贤昆。与人交,和易平直,人不知其有立。遇事耿耿,势位不能夺。当官治民,一意不扰。雁鹜行不以为便,思有以挠之,不可得也。孝感本无职业,惟奉诸台差檄,未尝少暇。以刬刷钱粮委之,辄不称意。至剖决狱讼,予夺产业,则皆服其宽平,莫能加损。在光化四年,未尝以升改介意。贵游子弟恃荫挠政,守以下皆避其锋。公执法正爰书,不为少屈。大家豪夺民田,莫辨其伪,公视印文不合,上其奸状,阖郡嗟异。旧城在汉水北,与敌界错居,得阑入愚民,即欲置死。公言此皆中原赤子,非奸细,不可杀。狱迟久不上,遂得末减。累政皆信其贤,争推荐之。今资政殿大学士赵公彦逾总饷湖广,知其举将溢格,犹以公名剡上,且曰:「吾宁坏一举削秩,不可失一贤者」。故工部侍郎颜公度为转运副使,以收拾孤寒自许。时连岁不擢职司,部内有常员,皆不得磨勘。颜公初入境,意已属公。公受代即辞去,无顾望色,颜公亟荐之。德安新减民租,会一岁乏供,数且万缗。公下车适遭其会,用度不给。州家循习泛敷,迫使取诸民,不肯奉命。曹掾官有所诛求,又不供亿,姑含怒媒孽,欲连坐佐贰。公言此知县罪,不当旁及,广座肆言,无所畏避。邑民亦诵言不可,势未敢发,遣郡吏物色帑藏,无一毫私意,俸禄外餐钱未尝以例取,其计遂屈。顾已檄入郡郛,不可中辍,俾摄事佥幕,以便郡政。佐贰理邑事,视州家风旨,敲扑深入骨髓,宜治办井井,反不如前时。邑民走诸台,愿终得黄佛子乃已。州家始不自安,乃还旧物。大资政赵公帅蜀,召还过郡,得其事,津津有喜色。又贻书怂恿之,且言坚忍以事上官,尽力以恤百姓,举贤如此,可以无负。在邑几五年,终始如一,旁观若不满意。后有改其涂辙,立致祸败,公论亦且不与。好学,未尝废简册,适意即自赋诗,不可强也。平居安坐静室,不以世俗事介意。户庭之外,至旬月不一出。所居州县守令有满去不得一见。遇宾客契合,饮酒弈棋,陶然自得,真乐于接物者。官满俸辄尽,无求田问舍意。往来都昌、湖口间,或寓南康城下,惟意所欲。娶曹氏,实彦约之姑。子男三人:渭、溱、洎。皆能有立,渭尝以乡老献书登于天府。女三人,长适同官子蒋椮,文雅有贤誉。次适彦约,其次则彦约弟彦继。孙男五人:枹、柄、橚、槱、樗。女八人,皆未有所适。诸孤将以四年十一月辛酉葬于湖口县五石山之北,青山觜之下。前事十三日而来告期,得渭所书族谱,与蒋椮所亲见德安事实,乃参以平日所闻,撮其梗概以志不朽。至若为铭为表,刻诸坚珉,立于墓道,以利其嗣人,则寺丞事也。乃为之铭曰:
百世之下,知通判黄公之葬在此,起敬起爱,有不可已。如其表墓,以俟君子。
王氏语录序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范忠宣公遗文
先生名伋,字孔章,希逸子其号也。自唐中叶,世司天文,能先见艺祖祚历之象者,先生之世祖也。族居京师有年矣,以议金鸡历出江西,故先生为江西人。明经取青紫、佐雍熙者,先生之志也。不幸试南宫偶遗,乃蕴所学,以绍箕裘。交游中有以功名勉之者,则曰:「植党蔽贤,象数已著。吾人茍获漏网,亦幸矣」。未几,王介甫出焉,朝野咸服其明。尝病卜相之术,虽可与医同试见效,然于人事,不加损益;医与营居、送死虽皆为通世之术,然祸福诡诞,非若卜相者之有稽验。因考诸《左传》,著书五篇,折衷阴阳,使与儒家不相角立,晓迷释惑,愈为有力,异乎太史公所谓流者远矣。又有医书二十四卷行于世,此又可以见先生之博物也。一日,叶叔亮集其语录,以示丹阳叟,嘉其纯正,不爽时誉,出处之节,无愧古人,因援笔以书左界焉。叟谓谁?范其姓,纯仁名,尧夫字,先生故人也。
津阳门诗 唐 · 郑嵎
押词韵第三部
津阳门者,华清宫之外阙,南局禁闱,北走京道。开成中,嵎常得群书,下帷于石瓮僧院,而甚闻宫中陈迹焉。今年冬,自虢而来,暮及山下,因解鞍谋餐,求客旅邸,而主翁年且艾,自言世事明皇。夜阑酒馀,复为嵎道承平故实。翼日,于马上辄裁刻俚叟之话,为长句七言诗,凡一千四百字,成一百韵止,以门题为之目云耳。
引用典故:八音 绕床呼卢 巢叶龟 蛾眉 鸾来仪 河清 九门 六龙 桥山 青门 三郎 鲐老
津阳门北临通逵,雪风猎猎飘酒旗。
泥寒款段蹶不进,疲童退问前何为。
酒家顾客催解装,案前罗列樽与卮。
青钱琐屑安足数,白醪软美甘如饴。
开垆引满相献酬,枯肠渴肺忘朝饥。
愁忧似见出门去,渐觉春色入四肢。
主翁移客挑华灯,双肩隐膝乌帽欹。
笑云鲐老不为礼,飘萧雪鬓双垂颐。
问余何往凌寒曦,顾翁枯朽郎岂知。
翁曾豪盛客不见,我自为君陈昔时。
时平亲卫号羽林,我才十五为孤儿。
射熊搏虎众莫敌,弯弧出入随佽飞(开元中未有东西神策军,但以六军为亲卫)。
此时初创观风楼,檐高百尺堆华榱。
楼南更起斗鸡殿,晨光山影相参差(观风楼在宫之外东北隅,属夹城而连上内,前临驰道,周视山川。宝应中,鱼朝恩毁之以修章敬。今遗址尚存,唯斗鸡殿与毬场迤逦尚在)。
其年十月移禁仗,山下栉比罗百司。
朝元阁成老君见,会昌县以新丰移(时有诏改新丰为会昌县,移自阴鳖故城,置于山下。至明年十月,老君见于朝元阁南,而于其处置降圣观,复改新丰为昭应县,廨宇始成,令大将军高力士率禁乐以落之)。
幽州晓进供奉马,玉珂宝勒黄金羁(安禄山每进马,必殊特而极衔勒之饰)。
五王扈驾夹城路,传声校猎渭水湄。
羽林六军各出射,笼山络野张罝维。
彫弓绣韣不知数,翻身灭没皆蛾眉。
赤鹰黄鹘云中来,妖狐狡兔无所依。
人烦马殆禽兽尽,百里腥膻禾黍稀(申王有高丽赤鹰,岐王有北山黄鹘,逸翮奇姿,特异他等。上爱之,每弋猎,必置于驾前,目为决胜儿)。
暖山度腊东风微,宫娃赐浴长汤池。
刻成玉莲喷香液,漱回烟浪深逶迤(宫中除供奉两汤池,内外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诸嫔御,其修广与诸汤不侔,甃以文瑶宝石,中央有玉莲捧汤泉,喷以成池。又缝缀绮绣为凫雁于水中,上时于其间泛钑镂小舟以嬉游焉)。
犀屏象荐杂罗列,锦凫绣雁相追随。
破簪碎钿不足拾,金沟残溜和缨緌。
上皇宽容易承事,十家三国争光辉。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相君侈拟纵骄横,日从秦虢多游嬉。
朱衫马前未满足,更驱武卒罗旌旗(杨国忠为宰相,带剑南节度使。常与秦、虢联辔而出,更于马前以两川旌节为导也)。
画轮宝轴从天来,云中笑语声融怡。
鸣鞭后骑何躞蹀,宫妆襟袖皆仙姿。
青门紫陌多春风,风中数日残春遗。
骊驹吐沫一奋迅,路人拥彗争珠玑(事尽载在国史中,此下更重叙其事)。
八姨新起合欢堂,翔鹍贺燕无由窥。
万金酬工不肯去,矜能恃巧犹嗟咨(虢国创一堂,价费万金,堂成,工人偿价之外,更邀赏伎之直。复受绛罗五千段,工者嗤而不顾。虢国异之,问其由,工曰:“某生平之能,殚于此矣,苟不知信,愿得蝼蚁蜡蜴虿之类,去其目而投于堂中,使有隙、失一物,即不论工直也。”于是又以缯䌽珍贝与之,山下人至今话故事者,尚以第行呼诸姨焉)。
四方节制倾附媚,穷奢极侈沽恩私。
堂中特设夜明枕,银烛不张光鉴帷(虢国夜明枕,置于堂中,光烛一室。西川节度使所进,事载国史,略书之)。
瑶光楼南皆紫禁,梨园仙宴临花枝。
迎娘歌喉玉𥦖窱,蛮儿舞带金葳蕤(瑶光楼即飞霜殿之北门,迎娘、蛮儿乃梨园弟子之名闻者)。
三郎紫笛弄烟月,怨如别鹤呼羁雌。
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上皇善吹笛,常宝一紫玉管。贵妃妙弹琵琶,其乐器闻于人间者,有逻逤檀为槽,龙香柏为拨者。上每执酒卮,必令迎娘歌《水调曲遍》,而太真辄弹弦倚歌,为上送酒。内中皆以上为三郎,玉奴乃太真小字也)。
饮鹿泉边春露晞,粉梅檀杏飘朱墀。
金沙洞口长生殿,玉蕊峰头王母祠(山城内多驯鹿,流涧号为饮鹿,有长生殿,乃斋殿也,有事于朝元阁,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
禁庭术士多幻化,上前较胜纷相持。
罗公如意夺颜色,三藏袈裟成散丝(上颇崇罗公远,杨妃尤信金刚三藏。上尝幸功德院,将谒七圣殿,忽然背痒,公远折竹枝化作七宝如意以进。上大喜,顾谓金刚曰:“上人能致此乎?”三藏曰:“此幻术耳,僧为陛下取真物。”乃于袖中出如意,七宝炳耀,而光远所进,即时复为竹枝耳。后一日,杨妃始以二人定优劣。时禁中将创小殿,三藏乃举一鸿梁于空中,将中公远之首,公远不为动容,上连命止之。公远飞符于他处,窃三藏金栏袈裟于篑中,守者不之见。三藏怒,又咒取之,须臾而至。公远复噀水龙符于袈裟上,散为丝缕以尽也)。
蓬莱池上望秋月,无云万里悬清辉。
上皇夜半月中去,三十六宫愁不归。
月中秘乐天半间,丁珰玉石和埙篪。
宸聪听览未终曲,却到人间迷是非(叶法善引上入月宫,时秋已深,上苦凄冷,不能久留,归。于天半尚闻仙乐,及上归,且记忆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之散序,用敬述所进曲作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法曲》)。
千秋御节在八月,会同万国朝华夷。
花萼楼南大合乐,八音九奏鸾来仪。
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
马知舞彻下床榻,人惜曲终更羽衣(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每大酺会,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又设连榻,令马舞其上,马衣纨绮而被铃铎,骧首奋鬣,举趾翘尾,变态动容,皆中音律。又令宫妓梳九骑仙髻,衣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为霓裳羽衣之类,曲终,珠翠可扫。其舞马,禄山亦将数匹以归,而私习之,其后田承嗣代安,有存者,一旦于厩上闻鼓声,顿挫其舞,厩人恶之,举彗以击之。其马尚为怒未妍妙,因更奋击宛转,曲尽其态。厮恐,以告。承嗣以为妖,遂戮之,而舞马自此绝矣)。
禄山此时侍御侧,金鸡画障当罘罳。
绣■({衤羽})衣褓日屃赑,甘言狡计愈娇痴(上每坐及宴会,必令禄山坐于御座侧,而以金鸡障隔之,赐其箕踞。太真又以为子,时襁褓戏而加之,上亦呼之禄儿。每入宫,必先拜贵妃,然后拜上,上笑而问其故,辄对曰:“臣本蕃中人,礼先拜母后拜父,是以然也。”)。
诏令上路建甲第,楼通走马如飞翚。
大开内府恣供给,玉缶金筐银簸箕(时于亲仁里南陌为禄山建甲第,令中贵人督其事,仍谓之曰:“卿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勿令笑我。”至于蒡筐簸箕釜缶之具,咸金银为之。今四元观,即其故第耳)。
异谋潜炽促归去,临轩赐带盈十围(禄山肥博过人,腹垂而缓,带十五围方周体)。
忠臣张公识逆状,日日切谏上弗疑(张曲江先识其必反逆状,数数言于上。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误疑禄山耳。”)。
汤成召浴果不至,潼关已溢渔阳师。
御街一夕无禁鼓,玉辂顺动西南驰(其年,赐柑子使回,泣诉禄山反状云:“臣几不得生还。”上犹疑其言。复遣使,喻云:“我为卿造一汤,待卿至。”使回,答言反状,上然后忧疑,即寇军至潼关矣)。
九门回望尘坌多,六龙夜驭兵卫疲。
县官无人具军顿,行宫彻屋屠云螭(时郊畿草扰,无御顿之备,上命彻行宫木,宰御马,以飨士卒)。
马嵬驿前驾不发,宰相射杀冤者谁。
长眉鬒发作凝血,空有君王潜涕洟。
青泥坂上到三蜀,金堤城边止九旂。
移文泣祭昔臣墓,度曲悲歌秋雁辞(驾至蜀,诏中贵人驰祭张曲江墓,悔不纳其谏。又过剑阁下,望山川,忽忆《水调辞》云:“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上泫然流涕,顾问左右曰:“此谁人诗?”从臣对曰:“此李峤诗。”复掩泣曰:“李峤真可谓才子也。”)。
明年尚父上捷书,洗清观阙收封畿。
两君相见望贤顿,君臣鼓舞皆歔欷(望贤宫在咸阳之东数里,时明皇自蜀回,肃宗迎驾,上皇自致传国玺于上,上歔欷拜受。左右皆泣,曰:“不图今日复观两君相见之礼。”驾将入开远门,上皇疑先后入门不决,顾问从臣,不能对。高力士前曰:“上皇虽尊,皇帝,主也。”上皇偏门而先行,皇帝正门而入,后行,耆老皆呼万岁,当时皆是之)。
宫中亲呼高骠骑,潜令改葬杨真妃。
花肤雪艳不复见,空有香囊和泪滋(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高力士知其所瘗,在嵬坡驿西北十馀步。当时乘舆匆遽,无复备周身之具,但以紫缛裹之。及改葬之时,皆已朽坏,惟有胸前紫绣香囊中,尚得冰麝香。时以进上皇,上皇泣而佩之)。
銮舆却入华清宫,满山红实垂相思。
飞霜殿前月悄悄,迎春亭下风飔飔(飞霜殿即寝殿,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殊误矣。上皇至明年复幸清华宫,信宿乃回,自此遂移处西内中矣)。
雪衣女失玉笼在,长生鹿瘦铜牌垂。
象床尘凝罨飒被,画檐虫网颇梨碑(太真养白鹦鹉,西国所贡,辨惠多辞,上尤爱之,字为雪衣女。上常于芙蓉园中获白鹿,惟山人王旻识之,曰:“此汉时鹿也。”上异之,令左右周视之。乃于角际雪毛中得铜牌子,刻之曰“宜春宛中白鹿”,上由是愈爱之。移于北山,目之曰仙客。上止华清,罨飒公主尝为上晨召,听按新水调。主爱起晚,遽冒珍珠被而出,及寇至,仓惶随驾出宫,后不知省。及上归南内,一旦再入此宫,而当时罨飒之被,宛然而尘积矣,上尤感焉。温泉堂碑,其石莹彻,见人形影,宫中号为颇梨碑)。
碧菱花覆云母陵,风篁雨菊低离披。
真人影帐偏生草,果老药堂空掩扉(真人李顺兴,后周时修道北山,神尧皇帝受禅。真人潜告符契,至今山下有祠宇,宫中有七圣殿,自神尧至睿宗逮窦后皆立,衣衮衣。绕殿石榴树皆太真所植,俱拥肿矣。南有功德院,其间瑶坛羽帐皆在焉,顺兴影堂、果老药室,亦在禁中也)。
鼎湖一日失弓剑,桥山烟草俄霏霏。
空闻玉碗入金市,但见铜壶飘翠帷。
开元到今踰十纪,当初事迹皆残隳。
竹花唯养栖梧凤,水藻周游巢叶龟。
会昌御宇斥内典,去留二教分黄缁。
庆山污潴石瓮毁,红楼绿阁皆支离。
奇松怪柏为樵苏,童山眢谷亡崄巇。
烟中壁碎摩诘画,云间字失玄宗诗(持国寺,本名庆山寺,德宗始改其额。寺有绿额,复道而上。天后朝,以禁臣取宫中制度结构之。石瓮寺,开元中以创造华清宫馀材修缮,佛殿中玉石像,皆幽州进来,与朝元阁道像同日而至,精妙无比,叩之如磬。馀像并杨惠之手塑,肢空像皆元伽儿之制,能妙纤丽,旷古无俦。红楼在佛殿之西岩,下临绝壁,楼中有玄宗题诗,草、八分每一篇一体,王右丞山水两壁。寺毁之后,皆失之矣。摩诘乃王维之字也)。
石鱼岩底百寻井,银床下卷红绠迟。
当时清影荫红叶,一旦飞埃埋素规(石鱼岩下有天丝石,其形如瓮,以贮飞泉,故上以石瓮为寺名。寺僧于上层飞楼中悬辘轳,叙引修笮长二百馀尺以汲,瓮泉出于红楼乔树之杪。寺既毁拆,石瓮今已埋没矣)。
韩家烛台倚林杪,千枝灿若山霞摛。
昔年光彩夺天月,昨日销镕当路岐(韩国为千枝灯台,高八十尺,置于山上,每至上元夜则然之,千光夺月,凡百里之内,皆可望焉)。
龙宫御榜高可惜,火焚牛挽临崎峗。
孔雀松残赤琥珀,鸳鸯瓦碎青琉璃(寺额,睿宗在藩邸中所题也,标于危楼之上,世传孔雀松下有赤茯苓,入土千年则成琥珀。寺之前峰,古松老柏,洎乎嘉草,今皆樵苏荡除矣)。
今我前程能几许,徒有馀息筋力羸。
逢君话此空洒涕,却忆欢娱无见期。
主翁莫泣听我语,宁劳感旧休吁嘻。
河清海宴不难睹,我皇已上升平基。
湟中土地昔湮没,昨夜收复无疮痍。
戎王北走弃青冢,虏马西奔空月支。
两逢尧年岂易偶,愿翁颐养丰肤肌。
平明酒醒便分首,今夕一樽翁莫违。
滦京杂咏一百八首 其一 元 · 杨允孚
七言绝句 押庚韵
北顾宫庭暑气清,神尧圣禹继升平。
今朝建德门前马,千里滦京第一程(此以下多述途中之景。行幸上京,盖云避暑也。)。
故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邓国公。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祖令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至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唐至京兆少尹。至邓公,始迁于洛,今为河南人。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时仁宗再复制科,先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先文正公言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除通判绛州。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省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从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宝元元年,赵元昊反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六曰勿用夏守赟充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必资众贤多士之助。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会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平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公上言曰:「臣闻平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必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后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入内都知王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今命守忠为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朝廷从之。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乞如国初,令宰相兼枢密使」。朝廷从之。西夏大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按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其他人材,悉皆弃遗。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朝廷从之。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必得吏正其罪乃止」。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英等入境,仁宗遣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至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公曰:「敢不奉教」。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公即为屏之。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疑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疑南朝将违约袭幽燕」。公曰:「北朝与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因再三诅誓。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仁宗遣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公曰:「然」。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南朝亦尝议及之乎」?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公对曰:「雁门近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非违约也」。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公曰:「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盖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昔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且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不若金帛之速也」。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由是虏缓结婚之意。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愿留毕其议」。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今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公曰:「亦不可」。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虏主曰:「不可保也」。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自古有之」。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公又尝谓虏宰相及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惧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金帛,南朝所轻;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公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寻迁翰林学士。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遂不拜。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亦不拜。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逾月,复除枢密副使。时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公知不可辞,方拜受。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时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为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仁宗开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择知州,令知州择知县,则天下治矣。元昊遣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朝廷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则为夷狄所笑」。朝廷从之。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长驱;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契丹压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契丹疑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其后契丹果不入寇。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时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虽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俄加资政殿大学士。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以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宣制之日,仁宗遣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古者求相,得于梦卜。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欧阳公顿首称贺。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遂直入见上。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至末年,赖以为法。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诸公喜而退。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恩礼优重,群臣莫及。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明年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上从之。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汎与人语,词气极温;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深嫉邪恶,辟之尽力。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至公为宰相,王德用为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尝之老子祠,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文潞公尹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有文集六十卷。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次适宣德郎范大琮;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次曰直亮,假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谨状。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湘妃 明末清初 · 王邦畿
七言律诗 押支韵
神尧二女盛威仪,妇德文心想见时。
水阔洞庭人自远,月明瑶瑟怨何悲。
长存庙貌遗双影,不定心情属九疑。
过客有怀君莫告,西风吹折楚江蓠。
古像赞二百零五首 其九十五 唐高祖 明 · 孙承恩
真人天生,隐见随时。
忽而泥蟠,忽而云飞。
扫涤隋昏,光启唐祚。
礼贤纳谏,大君之度。
伊逊河 清 · 朱圭
伊逊九曲出崖口,发源西拉淖尔南。
盘肠诘屈山腹转,开张面势随风岚。
架木为梁土茨覆,驱马争过防絓骖。
厉深揭浅互跋涉,谁云咫尺剑可函。
飞潦汤汤或灭顶,中流一壶那敢探。
我今朅来快晴霁,轻轩稳度行。
坡赉近与永安接,东西相望山之龛。
红苍罨画引远眺,清澈漱石澄潭。
翠华阴羽狝将竣,朏生钩月縆初三。
捷邮火速慰宸廑,大武上告功全戡。
上将秋狩。政府六曹进宴。臣以病不参。怅然有作 明 · 徐居正
七言律诗 押萧韵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五十二○第二十五
圣君高拱郁金袍,佳气氤氲霭紫霄。
上下螭阶严虎豹,东西鹓列簇蝉貂。
寿觞潋滟呼齐岳,仙乐铿锵见舞韶。
臣病未能参盛会,只将丹恳祝神尧。
庚戌廷对策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山房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六
臣闻天下之利害易知,一介之议论难信。凡为臣子,皆有愚衷。若使效竭其短陋,或能感动于万分,岂非夙昔之至愿哉!然天听崇深,草茅疏贱,自非有乐听之意,则恐犯徒言之羞。惟陛下少垂圣恩,臣谨昧死上对。臣闻立必为之志,正己以先物者,兴王之事业也。存择善之诚,资人以成治者,平世之规模也。历观自昔间出之主,降及后代庶几之君,若非有必为之素志,则必有择善之深诚,故能君臣协谋,至于治道克立。陛下履位踰年,治体尝一变矣。曩者是非纷淆,人心壅塞。今日用舍向正,观听略新,此诚欲治之机而将成之候也。然弊事循积而未见其方兴之势,公论略伸而不能无复变之疑。朝廷方议一善政,其于兴革犹未敢及也,而陛下必曰为之必以渐。不知规模且未立,尚何渐之可论乎?台谏方逐一小人,其于旌别犹未及尽也,而陛下必曰论事不可激。不知忠邪方杂处,尚何激之可虑乎?意者此岂陛下立志未笃,而择善固执之者尚未明与?故虽履位踰年而岁月不过相持,好恶未能归一,贤者无所倚仗,中人未识底止,阴拱不言者潜蓄撼摇之意,而宇内所当振起之事,随其亏圮而皆莫以为意矣。此岂非今日为治之大患,所当先变者与?如其条目纤悉当以次而论者,臣不敢比而同之也,敢沿圣问而献其略。臣伏读圣策曰:「古者帝王之世,教化兴行,风俗醇美,邦本固而上下足,公道孚而赏罚明。熙熙乎泰和之治,朕甚慕之」。此有以见陛下慨慕三五之盛,欲返古之道,变今之俗也。臣闻自昔帝王或值鸿荒朴略之世,或当民物纷杂之时,其民岂尽易化而其国亦岂易足哉?皆由积其劳勤,尽其心志而后得之尔。然而闺阃未肃不敢言教,朝廷未治不敢议俗,制用无度则不能兼足,任使略偏则必至害公。故圣人不敢轻以是尤诸人,而常以是任诸己。教化未达,必曰岂吾渐摩之具阙与?风俗不美,必曰岂吾表倡之道非与?邦本不固则思所以窒浮蠹之源,公道未孚则求所以破私邪之论。于是居仁由义而教化兴矣,本身率民而风俗醇矣,王后世子俭德相先而上下足矣,宫府左右偏情不用而赏罚明矣。今陛下慨慕于四者之盛则善矣,不知亦思所以致此乎?夫乐闻其治而不能加之刚大之意,有慕古之心而未知致力之所,此儒生学士读诵之累也,而于治道何用哉?且陛下宽大爱人,喜怒有则,期年之间,区断机事未尝有暴察刻急之失,可谓有人君之德矣。台谏言事,宽洪乐听,未尝有猜防疑忌之意,可谓有人君之度矣。自昔人主不可有为,皆由宇量褊狭。今陛下德度如天,此如人有平夷广阔之基址,所阙者,独未能抡材作室于上尔。若自此而用力,则谁能禦之?抑臣之所忧者,独恐作室之志未能先定于心而取成于道谋,抡材之识未能精别于己而杂用于滥进,则臣恐室之难成而治道决不能立矣。故古之教化易以浃洽,而今则坐视礼义之陵夷而不能返;古之风俗易以变革,而今则目睹民风之靡薄而不为怪;国本非不可固,而不能损己以益民;私情非不可绝,而惮于遏恶而扬善。此臣所以叹息陛下有慕治之名而未能加之意也。陛下若未能先正此意,则凡所以策臣者,臣虽条列而件具之,何益于圣治哉?臣伏读圣策曰:「盖由尧舜三代一道相承,同条共贯,见于典谟之盛。或者乃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何耶」?此有以见陛下欲考帝王相传之统绪,以订正其沿袭之是非也。臣闻帝王必有所同,亦必有所异。所谓帝王之所同,志必在生民,心必公天下,不以位为乐,不以安为娱,信仁贤而不贰,黜奸慝而不惑,卓然有别而不可以毫釐易位者是也。何谓帝王之所异?质文有损益,制度有繁简,或法善于古而今当变,或事失于今而古当从,变而通之,以求无失于中庸时措之宜者是也。古之圣人既用其同者以兴治,复取其异者以随时。此礼乐之文虽小有增益,而不害为同条共贯者此也。及至后世,拘牵条贯之名,变易沿袭之说,其所当同者既一切错乱而非其旧,其所当异者反因陋守旧而不敢为,此甚可叹矣。臣尝见汉唐叔末之人主,颠倒贤愚,贸易好恶,忽天命,失人心,慢弃贤士,亲狎小人,其条贯之不同于古帝王者可谓极矣。至于敝陋之法,玩习之令,积久宽纵之事,晓然为民之害,所当修补而振起之者,则曰是必不可改,改则有戾于条贯之同。是以兼失同异之义,废坠统纪之本,而卒莫能知沿袭条贯之果何义也。深惟今世出令用人所未合于帝王之条贯者果何事?守常不变所未合于帝王之沿袭者果何说?陛下圣问及此,是天下之福也。然五帝三王不敢废变通之说,而陛下则见弊事而不敢为;五帝三王未尝有兼容善恶之论,而陛下则见小人而不敢去。此臣之所未喻也。陛下诚致思焉,则条贯沿袭之说晓然有辨而不至于无别矣。臣伏读圣策曰:「帝王无为而天下治,固未始敝精神于事为之烦。然舜孳孳汲汲,禹胼胝,文王日昃不遑暇食,何勤劳若是乎」?此有以见陛下即帝王之劳勤,以验无为而治之异说也。臣闻无为而治之说,孔子虽指舜而言,其实论舜治既成之后,九官在位,十六相佐职,股肱耳目无不得人,而舜则授任而责成功,故谓之无为。无为者,非无所作为之谓也。若庄周有无为天下功之说,此皆出于老氏清静自正之论,其实非孔子之意,而不可施之于天下国家也。夫天下国家大物也,非上得天意,下得民心不能以有之,非众建贤才,兴起法度不能以守之,其来久矣。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文王之日昃不暇食,彼岂过为勤劳哉?诚知天意之难测,民心之可畏,一日不存祗畏忧勤之心,则将有不可以智力留者,此其所以毫釐食息无不在民也。且陛下亦知今日之治体果可以无为而治与否耶?臣闻寿皇帝临涖天下几三十年。此三十年间,浃洽于人心者非不深,暴白于天下者非不著,然历时寖久,眷焉独叹,乃有功业未成之忧者何耶?迨释去重负之日,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寿皇之志大有屈而未伸者又何耶?陛下视膳问安,日聆慈训,纵寿皇不言,而陛下岂不知之乎?若以年谷屡登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隆兴以来无甚凶岁;若以为边鄙安帖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辛巳以后未尝用兵。不知上林苑囿游幸绝稀而草生甚茂者,寿皇何为而略无閒泰之时乎?夙兴视朝,日晏访问,夕引儒生讨论世事,而丙夜又复观书者,寿皇何为而过自焦劳乎?据东南一隅之地,取三十倍劳筋苦力之赋,养百馀万列营坐食之兵,官多而无阙以处,民贫而无策可裕,天下事势坚凝胶固,欲一舒伸而不可得,此寿皇所以夙夜不寐而发功业未成之叹也。舜之继尧也,曰重华协帝;禹之继舜也,曰祗承于帝。夫协者果何事?承者果何说耶?即帝尧心之所存,志之所向,凡欲为而未就,欲就而未终者,舜皆有以协合之,而使其规模无毫釐不满之处也。若禹自知其德不及舜,亦尽其力而祗承之。此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所以为不可及也。陛下若实得寿皇之用心,实知天下之事势,则舜之兢业,禹之忧勤,与夫文王咸和万民之事兼举而力行之可也。今惑乎无为之说,而有精神劳敝之疑。臣以为陛下若能举今急政要务尽力而为之,则事为之末固不足以劳圣虑。若因循苟且不立一政,不兴一事,举今所谓急政要务尽废之,则虽知事为之末不足为亦无益矣。臣伏读圣策曰:「舜乐取于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同是道也,或者乃曰五帝神圣,其臣不能及,三王臣主俱贤,用人之际抑有异与」?此有以见陛下有谦冲不自用之意,而未满乎晁错之说也。臣闻古者君师之任,必有以超出一世之人而后能为之。其说以为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者,未为不知五帝也。然而实不可用者,以不可施之于人主也。上世人主惟尧为不可及,然已不敢废舍己从人之说。若周成王一日不可无周公,则后世中才之君岂能不咨谋于人哉?然舜取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古人纳善如此其易,而后世从谏多见其难者,此今日之所当忧也。臣闻陛下养德潜宫之日,乐询天下名流,闻有学问洁修、礼节恬退之士则为之褒叹,以为佳士。是时宫寮之中有出以私告于人者,天下有识相顾称贺。然则陛下乐贤好善之心根于天性,盖非一日矣。伏自临御,四方喁喁,日徯登用。今日纳忠补过者日以疏斥,结舌不言者相继登用,臣诚恐陛下聪明未免为小人而蔽蒙之也。且天下之忠言何尝不可诬毁哉?而今之蔽蒙之甚者则立为议论,以笼罩主意,使陛下不能摆脱以用人者,其说有三而已。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臣请得而极论之。臣闻礼乐仁义谓之道,问辨讲习谓之学。人不知学,何以为人?学不闻道,所学何事。道学者,天下之所共知而夫人之所共有也。然元祐诸贤未尝立此号名,近世儒先岂曾以此标榜?中间忽有排摈异己之人,谋为一网尽去之计,遂以此名题品善士。士大夫学不同师,生不同里,据所见以仕。人主若以为讲习正心诚意之学,致知格物之事,其于国家果何负哉?彼谮人者,谩不知道学为何事,意以为凡不与人同流合污者皆是也。于是取凡不与己合者皆被之以此名,故朴直而自信者谓之道学,洁廉而好修者亦谓之道学,博通故实者谓之道学,而研玩经籍者亦谓之道学,而道学之名立矣。彼为道学之论者曰:心术暗也,才具偏也,恶静而喜生事也。于是陛下入其说,凡天下抱才负术之士欲为陛下图事揆策、立谋建功者,陛下类以此疑之,以为纷纷徒乱人意,而以道学废之矣。自道学之名既立,无志者自贬以迁就,畏祸者迎合以自污,而中立不倚之人则未尝顾也。彼其出处偶同,则何害于私相往来?好恶不偏,必不肯随人毁誉。彼谮人者则又曰:「吾方绝道学,而彼则与之交通;吾方以道学为邪佞,而彼则颂言其无过行,是党道学之人也」。于是朋党之论又立矣。彼为朋党之论者曰:「小人有党固非公,君子有党亦为私。议论协同即是朋比,交相借誉岂非缔交」?于是陛下入其说,凡昔所谓中立不倚之士欲为无心之论以解释道学之疑者,陛下又以挟私好名待之,而其人又以朋党而不用矣。举国中之士,不陷于道学则困于朋党者十九矣。惟天下之庸人以无所可否为智,以无所执守为贤者,既不入于道学,复不俪于朋党,于是借皇极公平正直之说以为佞庸自售之计,而皇极之论遂出于两者之后矣。然臣窃观箕子之论,本非为佞庸自售之计也。其曰「有为有猷有守」者,是有才智有道义有操执之人也。「汝则念之」者,欲其斯须之不可忘也。若「不协于极」而亦受之者,谓其才虽有偏而终有可用,则亦当收拾而成就之者也。若以实而论,则今之所谓朋党道学之士,是乃皇极之所取用之人也。今奈何废弃天下有才有智之士,取世之所谓庸人,外视之若无过,而其中实奸罔者而用之,而谓之皇极哉!自今以往,阘茸尊显,平凡得志,异日天下之大祸,臣恐始于道学而终于皇极矣。陛下若有意乎舜、禹取善之事,则于今莫急于破庸论以收善人。若使皇极之说不明,而朋党、道学之人皆拒之而不敢用,则人材至于沈废,而天下之善无因至于陛下之前矣。陛下历举前代帝王之治以策臣者至矣。至于当世之事有关于理乱安危者,于是复历举以策臣曰:「朕自践阼以来,厉精图治,监观前代,庶几有获。然稽古之志虽坚而设施之效未著,求言之心虽切而谠直之风未闻,政事必亲而或虑夫细务之繁,财用既均而犹病夫浮费之众,吏员冗而莫革,民力穷而难裕,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日甚,此皆日夜以思求合于古而未能者,将何以致隆平之业,恢长久之策乎」?臣伏读至此,仰见宸心愿治,思欲上行下应,事举效随,以跻世于治平之域也。臣虽至愚,顾以为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不治?然其事杂举而难见,其说甚大而难言。若随事而论,则恐本末之无辨。臣请先论其致弊之源,而后及其救弊之说,可乎?臣闻自昔哲王御极之初,非必遍举善政,尽易百度,事事为之,而后能耸动天下之心也。略出一事,而海内至于更相告语,改视易听,靡然而从之者,无他,盖一则或能以意而动物,一则或能择善而固执之而已。上世人主若成汤之于商,武王之于周,文景之安集民心,唐太宗之欲兴太平,汉光武之克复旧物,当其一出,天下无愚不肖皆以为必成者,知其所存之志不可遏也。舜殛鲧而举皋陶,禹恶旨酒而好善言,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封即墨,唐太宗斥封伦而用魏徵。当其一去一取之间,天下无愚不肖亦晓然咸知趋事赴功之实者,以其所择之善不可欺也。今陛下于二者之间,臣窃有疑焉。且天下之议论交至于陛下之前者为不少矣。今有言民力之彫弊者,陛下未尝不曰民当念也。臣以为陛下若果以民为当念,则当对八珍而投箸,却妃嫔而凝思,如亲在闾阎匮乏之中,而亲见其艰难窘蹙之状可也。有言治体之废弛而当忧者,陛下亦未尝不曰治道当忧也。臣以为陛下若果知治为当忧,则当未明而求衣,当馈而思贤,慊然如祸乱之在朝夕而不容瞬息缓可也。今道路传闻皆以为外廷凡有进言,玉音无不响答。但朝退之顷,一切忘之。而朝夕所从事者,唯有燕乐尔,唯有逸豫尔,唯闻某处教习乐舞以备宣召,某日押入琴工以娱声音尔。陛下立志如此,不知其果何在耶?曩者陛下履位之初,有身为谏官而职当补过者,陛下纳之未尝不优容之也。班对群臣,小臣之中有自愧空餐而思以直言而图报者,陛下亦未尝斥怒之也。所以然者,岂非以纳谏为人主之盛德,而臣子交相献忠亦以为美事耶?然纳其言而未免移其官,虽不怒其人而亦不能容之于朝者,又何耶?岂非陛下虽知其言而未达其献言之意,徒知其直而初不知其直之甚有补耶?陛下择善如此,不知其果何见耶?是以期年之中,所下诏令非不勤恳,而八者之弊犹未革者,此无怪也。而乃者一事,犹骇物听。臣闻帝王职典神天,百灵受职。昨者陛下逐一谗邪招权纳贿之小人,而天文卷舌之星为之不明者累月。若积其实德,每事如斯,天文虽远,犹可感动。而近者忽闻专命王人多持缗钱,聘问一妖民于数百里之外。夫使其人果甚灵异,齐家治国安所用之?今者中外相传,皆以为市廛乞丐之夫,宦官羽流挟以诳惑,而陛下遽从而信之,几何而不为天下之所骇愕哉?万一四方传之,四裔闻之,则敌人必有轻视中国之心矣。凡此皆陛下立志择善有所未至,是以举动若此。陛下若未能先正其本,则八者之弊臣恐其难救矣。且稽古而设施未著,此盖陛下徒慕其名而未察其实也。自昔五三之所已行,六经之所论载,有得其一言而可以治国者,有据其一说而可以化民者。如使心好之,身行之,有过必改,有失必正,以古人为楷模,以旧事为师式,动必咨之而行,言必本之而发,如此稽古而设施未著者,未之有也。求言而谠直未闻,此盖陛下徒有此意而未为其事也。今公卿大夫之间,有言修身者不知修身之德,其果进己乎?有言正家者不知正家之道,其果成己乎?有言为子孙之典则者不知子孙之典则,其果立己乎?直者未尝以好名而疑之乎?刚者未尝以卖直而防之乎?有一于此,则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戒之,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求之。如此求言而谠直不闻者未之有也。政事必亲,或虑乎细务之繁,岂陛下操执纲领者有未明乎?古者致治,专论一相,坐而论道,谓之三公,是以为上有体而为下有分。今陛下夙兴视朝,执政出常程之事以候圣裁者大半,皆琐琐除目耳。若欲用一人物则迟疑顾望而未敢发言。是以天下大计不得询考其本末,而二三大臣欲为陛下图度经画者亦无由而至前。臣今举一事。臣闻乃隆兴之二年十月有八日,寿皇之诏有曰:「朕每视朝,顷刻之际,虑有未尽,自今执政大臣或有奏陈,宜于申未间入对,庶几得以坐论。虑靡不周,同跻于治」。大哉,圣谟!愿陛下亟下有司讨论而遵行之,则大臣得与陛下讲论大计而不至于自累于细务之繁矣。财用既均而犹病浮费之众,岂陛下内外经费未知节与?臣惟国朝财用病于上供太重,内庭太无制度。昔我艺祖平一六合,是时琛贡载涂,内库始立。当时远谟实欲俘取契丹,削平幽壤,为此以备一旦之需尔。自中世以后,内庭之支数日多,故韩琦、孙沔皆欲约女御之费以省国计,严宣取之弊以防吏奸。及自崇观以后,御前之钱便于支取,则适足以开侈心而致多事。然则人主自有私藏,岂天下之福哉!恭惟寿皇收凑馀剩以为内库,非奉亲军须一毫不用,陛下所当爱惜也。今闻陛下恩意周浃,左右小有效劳,给赐动及万缗。臣窃观寿皇知民财之艰匮,外庭臣寮有被眷宠而去国者,匹两之给,为数至寡而已,为异恩乃若一带之赐,有累月而尚方不闻者,此皆陛下所当谨守而不变者也。陛下亦知乃者大农无粟,外府无泉,宣限既迫,而主计之臣至于称贷于富室以缓旬日之迫乎?臣以为欲约浮费,则当先自滥赏始。然后修立所谓《会计录》者,以寿皇在位之日五岁内庭支用之数,酌取其一岁之中者而谨守焉,则财用可得而渐正矣。吏员冗而莫革,臣以为黜陟之法未行。自昔唐虞建官,至于成周计吏,虽宽严烦简之不同而不可无者,黜幽而陟明也。故司士之所掌有岁登降其数者,释经者以为此以功过定之也。然则周人一岁之所黜与一岁之所陟,盖略相当也。今天下之吏诚冗矣,然司勋无功过之考,吏部无进退之权,台谏抨弹而去者月不能百一,监司刺举而黜者岁不能十一。今惟士以墨败而名挂丹书者,始有停废之科尔,官安得而不冗?臣以为若行黜陟之制,则疲癃者不当仕,庸鄙者不得仕,无才者不愿仕,天下之官不待节抑而可损其十之四矣。今上下皆惮于矫拂人情,而一官之阙至于十数人竞之则反不以为愧。臣恐十年之后廉耻尽丧,而名爵不复为天下重矣。民力穷而难裕,臣以为征赋之法未善也。国初尽变五代烦细之赋,至天禧而方宽,至熙宁而复增,及渡江以后则西蜀之赋增三数十倍,而二浙之盐酒亦十倍而取其直。臣尝记天禧以前,二浙之大郡合一郡,征商之入有不及五六万者。今一小郡属邑之外,有收及六七万者皆是也。昔国家以商人之涉远而欲优之也,故惟取其止程之地而税之。今相去百里之间,一征再征,而民至于冒江潮涉风涛而死者皆是也。昔者国家以关讥之细碎而欲宽之也,故男女聘问之资妆皆蠲之。今民持尺寸之帛以适市,吏且从而呵问之,征一及百而破家连逮者皆是也。然其所以至此者,上供尔,经制总制钱尔,月桩与籴本尔。东南一隅之地,无全盛时三分居一之地,而一岁财计之数至数千万,宜其劳弊困苦而至此极也。今将忧念其极弊而欲宽恤之,小小德惠,岂能遍及?当约一岁之计蠲减六七百万缗,而后庶有可为之理。然其源流甚多,陛下近者即位之初,亦尝议及此矣。然经总制之额减及州县者,仅能及其登带不实之数。若乃浙右之和买,举朝议之而至今未有闻焉,则又何也?臣以为此事若非君相同心,上下一意,相与共称之,民病未易苏也。不然,则于今不得已之中能谨守恭俭,则亦可以少慰斯民之心矣。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益甚,此于八者又其大者也。臣之所见则以为虚文之弊,此亦一事尔。何者?今世上下以虚文从事,初无一政一令可以经久而勿坏者,此诚非小弊也。然若使陛下一日赫然出令,任人而不任法,任法而不任吏,信士大夫而不信期会案牍,则事可立简,令可必行,而工技器械之末犹可使咸精其能,是则虚文之弊盖因循积久而未能革尔,非无釐改变革之道也。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若不深加辨论,则臣恐天下治乱分矣。今请得而终论之。臣闻私情人之所同有,而所赖以辨析区分者,此乃人主之事,不可得而惮烦也。自昔天下忠邪无两立之理,是非无并用之道。用君子则必黜小人,信庸人则必疏正士。是以刚明之君必助正直而抑奸慝。君子虽小过必爱护之,小人虽未进必痛止之。何也?诚恐一旦得志,得以动摇国论也。今天下之小人犯天下之名义,阴剪善士而伤害正人者,其人显然可见矣。且自昔天下唯患人之无才,今有才名者则必蒙摈抑。自昔天下唯患人之不学,今有学问者则必遭污辱。陛下以为若此者果何意也?诚欲逐去天下之贤者,以偷取陛下之名位而已。且近者固有怀此心而进掌风宪之任者矣。当时陛下亦以为忠且直也,未几交通贿吏而卒以事败。陛下亦知其未败之时,声势薰蒸,敢为不义而不容一正人之在朝乎?幸陛下一旦觉悟,斥而遣之,遂得登用端良而稍伸天下之愤,此殆宗庙之神灵实使之也。今若因此一事痛惩而力抑之,犹恐是非未大明。近者以来,何为含容之意多而区别之意少,反病其私情相胜耶?且自近日来,君子失势,非止一事。臣尝询其故,则亦坐于道学耳,朋党耳。且道学诚有伪,何不辨其名实?朋党诚有罪,何不析以是非?今奈何进一忠言,裁一命令,而尽纳于道学之中而废之乎?排一小人,用一人物,尽推之于朋党之中而疑之乎?是则私情所以胜者,是陛下不敢助君子而忍于容小人而致之也。臣闻小人固不可太嫉,然要不可使在朝廷之内。《泰》之为卦,三阳既进,君子得志之时也。故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而后有六二「包荒不遗」之论。盖事大体既定,则小人虽使之在外,勿庸治之,是以谓之包荒也。今若惧为已甚,使君子在内而小人在外,亦未必至于激也,奈何进而置之要官重位,得以挠乱陛下之聪明而转移其是非乎?臣闻小人不惮为乱以求伸其私意,君子不惮损身以尽忠于人主,顾人主所以主之者如何尔。若主君子,则君子为国家用;主小人,则小人为己私用。今陛下主君子之意固多,然发口敢言此事者能几人?至于日夜媒孽于左右之前者,臣恐其十倍于君子矣。此如两家聚讼,使并设两辞而听之,胜负尚未可知也。今甲不得日至于听讼者之前,而乙之偏辞则日夜哓哓而不已,臣恐甲之理虽直而终为乙之所胜矣。陛下膺受付托,方内之治乱,在于正邪之用舍,君子小人之进退。忍使小人诬毁忠良,而自贻他日之忧乎?此臣所以不揆其愚,欲为陛下流涕而言之也。臣不佞,凡陛下所以策臣者,臣既疏列于前矣。至于区区之意所以展转而不能已者,一则以为必先立志,一则以为必先择善。兹二者非常谈细故不切之浮论也。然天下之逸乐富贵所以亏惑人之心志,汩乱人之聪明者亦不少矣。陛下一日之中,罕接儒生学士,多见宦官女子,将何以发跃而成就之乎?今之说诗书者智识必明,崇声色者气志必昏。如使栖息无道,保养无术,岂复有有为之志、择善之心哉?臣愿陛下幸致思焉。则凡事业之未举者必有振起之道,是非之未明者必有归一之时,而举天下之事皆无足为者矣。陛下涉世寖久,凡所谓逸乐富贵之事岂待臣言而后知其无益哉?臣之所论,盖亦以匹夫庸愚之见而私自忖度尔。若陛下一日反此心而用之于治,今日立一善政,明日去一弊事,天下歌之,百姓诵之,寿皇喜见天颜,以为付托得人,其乐岂有涯哉!臣将见富贵逸乐之事不待人言而自不复矣,岂不美哉!臣学问荒芜,语言失绪,其于疏列以应圣问者,可谓陋矣。而圣策之末,复丁宁于臣曰:「子大夫抱艺待问,咸造在庭,其考帝王之事,酌古今之宜,凡可行可验者,悉著于篇,朕亲览焉」。此又足以见陛下好问不倦之至心也。然臣则有忧焉。臣闻明于观古者不必博举以为證,敏于知今者不待尽言以为直。自古及今,凡人主无意于理乱是非而国亦随之者,载在史册不为不多矣。若陛下不自警悟,则臣虽历举其危亡祸乱之事以极论之,徒以伤陛下谦虚之意而已,臣亦安用以此为忠臣哉!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愿见微而知著,勿以小过而致大失而已。且人有羞恶之心,则必有是非之心。善告君者,因其羞恶之心而开其是非之心,则语不必深而已在其中矣。以陛下之圣,宁不灼见此意?若使见微而不戒,忽小过而妨大德,则臣恐古今可验可行之事皆等为无用之言矣。以陛下之圣,日谨一日,何治之不成而何功之不逮!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高明光大不在乎他,而在乎加之意而已。惟陛下赦其狂愚。臣不胜惓惓。
孙氏西斋录 唐 · 孙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五
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录。因掇其体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丛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录。起高祖之初。洎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回。有所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慄。则直书志慝。所谓高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循爱。讥失教也。李绩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谏赞慝。惩废命也。起王后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冢。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于褅裸也。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炎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张守圭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怫教。稔祸阶也。称天下杀者何。罪暴天下。示众与杀也。称天下杀者何。死非其罪。示众不与杀也。臣或不书卒者何。不以直终。去卒以示贬也。君或不书葬者何。不以正终。去葬以示讥也。惧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书贱尸位则黜贵。皆所以驱邪合正。俾汇大义。操实置例。以示惩劝。呜呼。宰相升沈人于数十年间。史官出没人于千百岁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挈死生权也。为史官者。不能抃忠骨于枯坟。脔谄魄于下泉。磨毫黩札。丛阁饱帙。岂国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略。授其友高锡望传之矣。
故校书郎曹公行状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三
君讳崇之,字唐老,姓曹氏。曹本出于黄帝之苗裔,其后封于曹,又封于邾,皆以曹为姓。君之高祖讳霸隆,以勇略从太宗平河东有功,官至瀛州团练使,因家于东京。至君之考司勋始迁于郑,今为郑州管城县人。累世皆右职,而仕不大显。司勋讳辅,字子方。幼警悟,叹先世尝有功于用武之时,虽禄世于家,仕于朝者不绝,而天下承平久,谋臣猛将无所用其武,独感激读书,欲以文儒起身。既登进士第,复以文章名誉显于一时。唐老在髫龀时,见其父以文章从东坡、山谷游,名声籍甚,亦感悟读书,不数年学问益进。余崇宁初以里选贡于辟廱,补上舍,升入太学,遇唐老太学旧人,共窗席为笔砚之友二年。时三舍法初行,宰相欲变文章,禁锢元祐之学,专用庄老学说,谈性命,说虚无,习为骫骳之文。而唐老为文豪放,不自雕镂,无所顾忌,其渊源家学不类时文气骨,以故试辄不偶。诸公博士见而惜之,呼而语之曰:「子之文博辩雄伟,非不美也,奈不合今之法度。今之程文,出入诸史,或误用东坡公一句,即谓之不纯正,有司虽爱其文而弃不敢取。子急于奉亲,宜少变其体以就今之绳尺,则有司何敢弃也」?唐老曰:「此文不难作也」。因勉为之,果频中优等。大观三年,遂登进士第,调延安府司理参军。循从事郎、秦州司工曹事,改差宁州司工曹事,又改环庆路安抚使司管干公事,为耀州美原县令。用举主,改宣教郎、知耀州白水县,转奉议郎、知真定府元氏县。宣和三年,知西京永安军使,转承议郎、通判湖州,改差之火山军,又除校书郎。宣和七年七月十九日感疾而终,享年四十有四。是岁虏犯京洛,𣪁其柩于郑州开元寺泗州院。君娶李氏,封孺人。男四人:长曰承祖,武功郎;曰光祖,保义郎;曰德祖、义祖,未仕。女二人,长适进士魏仕宗,次在室。孙男七人。君平生喜为歌诗,清词秀句类其父,方除馆职,骎骎将履亨途,不幸寿止于此,不获显用于时。在延安时,兼管防城修战具,知美原日进筑镇安城等,朝廷嘉之,已议推赏,适兵戈猝起,其子光祖等皆奔窜,不能叙理。其平生所为文,亦多散失,惟《东西晋蒙求》宣和间尝刊行于世。某与君有同舍之旧而契相好,略知其大槩,偶遇光祖于江西,能言其家世及历官始末,虑愈久而遂失其传,请余状其事,故略叙其所知者如此(《卢溪文集》卷四七。)。
为文豪:原缺,据傅校补。
小重山 明 · 沈鲸
出处:六十种曲 双珠记 第二十六出
阙对南山雨露遥。九重纶綍降。
宠荣叨。料应太史奏神尧。
天曜变。惹得圣衷焦。
唐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隋唐之际,天厌乱久矣。高祖始受命经营创造,天下略平。太宗宏谋远算,以底大定。高宗昏庸,权移武周,中宗继之,韦氏夺柄,唐之基绪,绝而后续。此二者皆起于女子之祸,而不生于天下之变,岂待拟议而后明乎?然自天宝至天祐,始终几二百年,变故数起而遂及于亡者,何也?迹其衰丧之端,盖有四焉。一曰方镇,二曰四夷,三曰奸臣,四曰宦者。四患之生,则又有所从矣。方镇之患,生于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四夷之患,生于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奸臣之患,生于听任之惑;宦者之患,生于危难而赖其功。其生虽异,而其迹相表里。内有以召,则外有以应。惟其明君忠臣,或禦于外,以定内之势;或制于内,以成外之功。是以乱而复治,危而复安。及其内外之患并起共攻,而上下无以制禦,则天下崩解而不可支,此唐亡之明验也。藩镇诸帅,分列四方,大者千里,少者数郡,建幢授钺,犬牙错峙。沿边皆置节度府,范阳、朔方兵至十万,威武相高,暴戾相胜。一旦窥伺国衅,卷甲而前,则中原丘墟,天子播越。乱根逆萌,既无以制,然后加之王爵,以安其意,赐之金券,许其自新,姑息继世,幸于无事,此倚之过重而养至彊大也。肃宗之初,志在恢复,西戎尝引军赴难,收复二京,亦赖其力。代宗时寇孽未殄,又尝率众讨逆,既与之和亲,又待以殊礼。西戎之性,暴而无厌,及大历之际,吐蕃侵掠,屡至近辅,卒犯京师,此茍其为用而不复禁制也。明皇之于国忠、林甫,代宗之于王缙、元载,德宗之于赵赞、卢杞,此听任之惑。辅国、元振始建宝应定策之议,而宦官张盛,此危难而赖其功也。国忠、林甫既专政,乃有天宝之乱;缙、载、辅国、元振既用事,乃有大历之寇;赵赞、卢杞既擅命,乃有奉天之危;此内召而应也。然天宝之乱,则子仪、光弼能靖大难,再造王业,而天下不遂坏;大历之寇,则又为子仪荡平,而中原不遂失;奉天之危,则浑瑊、李晟竭其忠力,以清妖祲,而王室不遂亡:此之谓禦于外以定内之势。德宗之季,以延赏之怨罢李晟,以延龄之谋废陆贽,始置护军中尉、中护军,以兵授阉尹。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可畏矣。宪宗愤威令之不振,勇于拨乱,诛刘辟,执李锜,讨王承宗而不疑。一用裴度,则淮西之孽扫去,逆藩叛将,蓄锐丧气而思效顺。穆宗之时,崔植、杜元颖不知兵,朱克融之乱,复弃河朔,元稹与魏宏简交害国政。至于文宗,则守澄有勋,宗闵为相,甘露之败,京师喋血。当此时,奸臣宦者之势又可畏矣。武宗以雄谋勇断抗举国势,一用李德裕而诛陈行泰,破回纥,讨刘稹,皆有成绩,而寇孽不敢肆其暴:此之谓制于内以成外之功。僖、昭之际,主德既昏,令孜、复恭擅执威柄,卢携、张浚辈为之辅翼,既有沙陀之侵暴,又有朱温之吞噬,则天下之势固去矣。呜呼,唐三百年而治乱循环如此,为万世之策者,安得不远监而深虑哉!